我们总是习惯孤单，又不甘寂寞
1.
息禾在楼下捡到项子凡时候恰是暴雨停息，她出门倒垃圾，恰巧看见喝得醉醺醺的项子凡。
她起初所想不过是后悔穿了一双毛绒绒的鞋，现在湿答答地沾成一缕缕贴近脚背，而后才是后悔出门。
她同项子凡并不算太熟识，大学同窗到现在房子租在一栋楼里，也只能算缘分一场。
可酒鬼最是难耐，她拖着项子凡上楼，没有电梯的老户型，虽然只是二楼也够呛。
其实能在这里遇到老同学也不算稀罕，为了所谓远别家乡的理想，在大城市漂泊，住在偏远破旧的小区，全当作每个礼拜一起去大排档吃顿饭，便是小型同学聚会了。
项子凡其实并没有醉得太厉害，他被息禾丢在冰冷的地砖，渐渐清醒。到了明天，少不得感谢一番。
可那些少有诚意的谢辞，显得格外生疏刻意。
在他们这样的境况，能够飞黄腾达的到底太少，失意反倒司空见惯，大把时间耗费在公交地铁上，拿着勉强度日的薪水，为温饱苦苦挣扎。
息禾整日高马尾，梳齐刘海挡住发际线，她整日素面朝天，穿件宽大蓬松的蝙蝠衫，重返校园也没什么突兀之处。
唯一奢侈的爱好是买耳坠，淘宝大把大把的包邮款，小心翼翼涂一层护甲油防止氧化。
她没想到项子凡送了一双棉拖鞋，粉红色的大兔子，华而不实的耳朵，就像一般小女生会喜欢的那些，却不是她的风格。
他的字倒未改变，微微向左倾斜，苍劲有力，只是不再用钢笔：“感谢！”
浓烈的叹号，总像提醒他们不再年轻的事实。
感情其实也分外简单，你来我往便轻而易举得到升华，在都市待得久了，人总归习惯孤单又不甘寂寞。
息禾并不会做饭，其实也没多少时间，点了一桌外卖，全当作回馈项子凡的拖鞋。
他们的胃里整日塞满了在地铁上解决的垃圾食品速食快餐，反而无福消享大餐。他们为了不浪费，都撑出消化不良，艰难分享健胃消食片，而后相视大笑。
她没有过问项子凡当日喝酒的缘由，思来想去，其实他们的失落大多相似。
“你要不要搬下楼和我一起住，就当作省了一笔房租。”如果其他的告白，息禾还要斟酌片刻，可这种方式却令她动了心。
大学时代甚至没有过多交际，却迫于房租而将对方纳入生活，这种仿若速食快餐的爱情。
又或许并不应当称之为爱情，只不过是两个人相互依存而已。
他们没有烛光晚宴，也没有99朵玫瑰，唯一的庆祝只是点了一份奢华的麻辣烫就着两瓶哈啤。
甚至不会问爱不爱，这个问题太过幼稚，不配与生活匹敌。
2.
生活多半无聊。项子凡时常加班，随着末班地铁辗转回家，息禾没有留灯，怕浪费电，一截白蜡烛小小又惨淡地戳在破了口的盘子里。
简直像老电影，西装革履的男主角回家后解下围巾，看见烛光底下和衣而卧的爱人，最好是织锦旗袍，优雅勾勒出身段。
可现实又不是乌托邦，他们之间哪有这些浪漫的情意？
息禾偶尔会想起大学时代的前任，时时刻刻戴着一条nike的黑色护腕，吵吵闹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们每个月去太阳城吃一顿大餐当做庆祝纪念日，她偶尔也会收到小惊喜。最后分手的理由记不清了，总归不是咬牙切齿收场。
其实她是个蛮俗气的人，喜欢热热闹闹的烟火气。答应项子凡也是想有个家，后来才发现，同独居生活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分享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和床。
老同学早早回家结婚，从大学情侣迈入婚姻实属不易。他们一同请假出席，高铁贵得令人咋舌，最后仍选择绿皮。
“路上风景蛮好的。”项子凡这话不过安慰。
她装作不在意点点头，成年人的世界里最早学会的就是不喜怒形于色。
七个小时的路途，加上四处跑闹的熊孩子，息禾没有推辞掉这个婚礼的唯一理由，不过是少随一份份子钱。
强行挤着并不合脚的高跟鞋，折磨着脚踝关节，翻出压在收纳箱底的正装，又担心弄脏了丢去干洗店又是一笔支出。
千里迢迢担任伴娘的阿弥，在他们到场之后将息禾拉到一旁：“你喜欢他？”
她只是浅浅皱了一下眉头，而后舒展，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就算只是搭伙过日子的关系，也总不好叫外人拆穿，早就过了叫嚣爱不爱的年纪。
项子凡拨弄着汤匙，他在外吃饭总要将餐具里里外外冲洗一遍，又替她拉开座椅，“小心点，你不喜欢穿高跟鞋的。”
息禾扭头看他，突然生出些遗憾，这样周到而体贴，可惜到底不是相爱的。
息禾抢到了新娘捧花，一束小苍兰捧在手里，他们说：“祝你早日步入婚姻殿堂。”却不是祝她和项子凡。
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们不合适，爱好、性格，甚至星座玄学，譬如射手座的息禾习惯自由散漫，总有一天忍受不了项子凡处女座的苛刻。
他们一同走在并不熟悉的小城，没有牵手，只是并肩。
这里生活节奏慢缓而安逸，若没有选择在都市沉浮，也不至于这样事事算计。
息禾突然觉得烦闷，在路边摊买了一双拖鞋，不合脚的高跟鞋拎在项子凡手上，一晃一晃的。“以后如果待不下去，回家发展也挺好的。”
项子凡一味地意味不明地微笑，他本来就是一个状似温文尔雅的人，能被息禾撞见失态实属不易。
3.
她所说那句话不过是个引子，是个契机。真正做好了决定，直接打包行李回家，甚至等不到项子凡提议找家饭店道别。
项子凡客气地询问是否要送她去车站，她笑了笑便拒绝：“省的多跑一趟，浪费时间。”
谈恋爱时候便缺乏表白，连分手也不像情侣。成年人的世界光怪陆离，只要合适就可以在一起，爱情反而成为全然不重要的东西。
她破天荒叫了滴滴，从这里去车站约莫一百块。她打开车窗，没有向后视镜望去，项子凡也没有在原地。
文：谢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