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海岛

2024-03-11 | 阅读 | 阅读 891

一、潮汐客栈

许多年前,我在北京从事着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阿那吉是我招聘进公司的一位南方小姑娘,她个子不高,说话柔声细语,做事有条不紊,深得整个部门的喜爱。工作之余,我很喜欢与她聊天。

阿那吉的故乡在福建的一座小岛上,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小岛的边缘可以隐约看见台湾岛。小岛上共有八个村庄,居民大部分以捕鱼为生。后来随着旅游业的兴起,几乎家家户户都将房子改造成了民宿。当了一辈子渔民的阿那吉的父亲,也摇身一变,成了民宿老板。二十岁那年,阿那吉离开了小岛,只身来到北京读书。

她经常向我们讲述那个小岛附近海域的有趣的生物。比如海上有一种可以发光的浮游生物,叫做“蓝眼泪”,晚上受海浪拍打刺激时,其特殊的腺体会产生浅蓝色的光,使海面看起来如梦似幻。岛上偶尔会看到世界上最大的鱼类——鲸鲨,它们体型巨大却性格温顺,背上的白色斑点像天上的星星。“蓝眼泪”和鲸鲨已经成了小岛的名片了,每年都会吸引大量游客慕名而来。

我出生在华北平原,从小就对大海有种莫名的向往,听过她的描述后,便一直想去看看她说的那些神奇的动物。

我们做了一年的同事,之后她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她突然辞职离开了北京。离开的那天,我们部门的几个人一起请她吃了一顿饭,说了一些祝愿彼此都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之类的话。饭后,别的同事可能看出来了我的依依不舍,便起哄让我去火车站送她。那时,我的捷达车还没有卖掉,也觉得有些话应该单独和她说一说,便一把将她的行李箱塞进了汽车的后备厢。坐进车内,我发现她的脸有些绯红。

三环依然堵得严重,车子一路走走停停,我们讲了许多之前没有讲过的话。汽车在马路上左挤右靠,终于在开车前十分钟到达了北京站。我目送她低头快步走进了车站,迅速混入了杂乱的人群中,内心有些不舍,后悔自己没有主动上前拥抱一下。

火车开出后不久,她发来了一条信息:“欢迎来岛上做客,欢迎来看‘蓝眼泪’和鲸鲨。”

我回复她:“有时间了一定去看看。”

阿那吉返回小岛后,开始帮助父亲打理客栈。她开通了博客,名字叫“潮汐客栈”,经常分享一些带着住客寻找“蓝眼泪”或者潜水与鲸鲨共舞的照片。后来她的博客逐渐火了起来,浏览量一度逼近韩寒,早年玩过博客的朋友,或许对此有印象。

我经常在她的博文下方写下“博主速更”“楼主威武”之类的留言,她也经常回复我一些女生爱用的那些可爱的小表情。那时我在北京的生活比较单调,基本是出租屋和公司两点一线,周末会躲在屋子里写一些现代诗。我开始羡慕她的生活状态,甚至觉得那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后来,我们公司的经营出了问题,老板欠了很多外债,老板的父亲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天被车撞死了。公司一夜间倒闭了,我半年的薪水打了水漂。那段时间是我人生的一个小低谷,一直坚持的写作也遇到了瓶颈,长达半年的时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无奈之下,我卖掉了那辆跟了我许多年的捷达,卖了不到三万块钱,大部分还了债。从车管所往家走的路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名丢了坐骑的败将。

那天夜里,我不停地做梦和醒来。醒来时脑袋里全是阿那吉的影子,进入梦乡就会看到一座客栈孤独地站在海面上。客栈的幌子毫无规律地迎风乱摆,客栈周围潮起潮落,波浪发着浅蓝色的光,不断有鲸鲨从海里露出头,大口大口地吞噬着海水。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拨打了她的电话,可是电话已经停机了。幸好我知道她家民宿的名字,在地图软件上尝试着搜索一下,岛上果然有一家“潮汐客栈”。我果断买了去往平潭的火车票,到站后又打车去了流水码头,从码头踏上了前往小岛的客船。

再见海岛

二、海边焰火

客船离开流水码头,向着一座小岛航行。成群的海鸥似乎自虚构的地方突然到来,此刻全部伸直了翅膀在风中静止。船头站满了人,纷纷举起相机记录海鸥的姿态,亚热带的季风使劲撩起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将他们吹成了许多“膨胀的人”。船尾的浪发出碎石撞击般的声响,与海鸥尖厉的鸣叫声一起揉成了刺耳的噪声。

客船靠近小岛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骤起,转眼下起了大雨。登岛后,我拉着行李箱,一路跌跌撞撞,冒雨跑向了潮汐客栈。我没看到阿那吉,客栈的前台坐着一位摇轮椅的老人,我猜测那就是阿那吉的父亲。

办理完入住手续以后,我向老人问起了阿那吉的去向,老人说她带着几名住客去了平潭观光,要一天以后才能返回小岛。我将行李箱拉进了自己的客房,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登上了依山而建的客栈的楼顶。

客栈在岛的北岸,正对着一个停靠观光船的小港湾。楼顶上放了两把大大的沙滩伞,坐在伞下,凭海远眺,可以目睹潮汐变化,这或许就是潮汐客栈名称的来源吧。手搭凉棚,目光穿透厚厚的雨帘,远处的海浪正一道道周而复始地拍在岸上;将手放在耳边,拢成贝壳的形状,会听到杂乱的雨声中还夹杂了海浪往复的叹息声。

反正无所事事,我一直在楼顶待到夜里。雨慢慢停了,周围逐渐暗了下来,抬眼望去,许多捕虾的船正缓缓驶向远处的海面。船头的灯光越远越淡,最后变成了一堆浮在海面上的碎星。

夜风微凉,我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写一篇文章,刚写完标题,文思再次枯竭了。我不想那么早入睡,便披了一件外衣,走出客栈散心。路上的行人不多,从他们零星的对话中我得知大家都要去海边看“蓝眼泪”,就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后面。拐了几个弯后,我们来到了海边,海浪的哗哗声格外悦耳,呼吸一口都觉得是那是自由的味道。

或许是被人群吓到了,海边并没出现“蓝眼泪”,只有凉爽的海水一遍遍冲刷着我们的脚底板。大家纷纷亮起手机,开始抱怨网上的旅游攻略都是骗人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只能在海边洗脚。

海边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双脚在海滩上踩出了一场持久的地震。我晃动着手机,借着亮光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螃蟹。我的目光触碰到它的时候,它猛地高举起小小的蟹钳,向我耀武扬威。它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我瞬间将其擒住,装在了一个矿泉水瓶内。它似乎有用不尽的力气,在瓶子内转来转去,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估计“蓝眼泪”不会出现了,我跟着大家向另外一处海滩走去。那里是村委会划出的一片可供大家燃放烟花的区域。许多牵手的情侣晃动着心型的烟花棒在漫步,任凭海水亲吻脚掌。一位父亲点燃了响箭,一松手它便冲向了海面,他的妻子和孩子在一旁鼓掌。更多的人手持“加特林机枪”形状的烟花筒,向着黑暗的海面“突突突”地射击,“子弹”划出道道抛物轨迹。海面上偶尔炸出几朵礼花,在一片赞叹声中诞生和死亡。

海滩被照亮了,火药味道四处弥漫,当地的渔民纷纷来向我们售卖烟花。天南海北的人为了欣赏“蓝眼泪”而聚在一个岛上,却意外地参加了一场焰火秀。我挤在那群人中间,没有心情燃放烟花,便悄悄返回了客栈。

我坐在床边开始冥想,觉得那片海都是寂寞的。我调亮灯光,想继续写那篇文章,却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三、蓝色眼泪

第二天中午,一阵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打开屋门,看到阿那吉笑盈盈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她说,还真是你啊,我以为登记簿上写错了名字呢。我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努力强装镇定,说,正好有时间,来看看你说的“蓝眼泪”和鲸鲨。接着,我又对阿那吉说了昨晚去海边寻找“蓝眼泪”的经过,她双手一摊,说,“蓝眼泪”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时候一连几天也不出来,最好去海里,海里要比海边常见。

我又和她聊了一些自己的近况,越说心情越低落,便让她带我在岛上随便转转。那天天气晴朗,阿那吉带我拣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行走,小路两侧都是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子。她带我登上了小岛的制高点,坐在了一座高高的灯塔下。海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开始向我指点哪片海域容易出现“蓝眼泪”,哪片海域会有鲸鲨巡游。我们坐了整个下午,夜色来临时,阿那吉起身,说,今天的天气不错,海里大概率会出现“蓝眼泪”。我说,我们出海吧,去碰碰运气吧。

我像一个小跟班一样,随她返回了客栈,简单收拾了一下,又随她去往了那个小港湾。小港湾里停着大约十几艘观光小船,阿那吉熟练地跳上了自家的小船,伸出手来将我拽了上去。船灯亮起,小船震荡了几下后,在阵阵轻微的马达声中,驶出了小港湾,驶向黑暗的海面。海岸渐渐退去,海边焰火缓缓熄掉了,只剩一个灯塔在远处的山顶独明。

海风吹来,微凉浸透了我的单衣。漫天的星光轻微摇晃着,我的脚下似乎没有了根基。呜呜的马达声和哗哗的水声,将我带离了真实的世界。离岸越远,越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场飘渺的梦里。

我与阿那吉一路闲聊。约摸航行了十五分钟,到达了目标海域,小船缓缓停住了。“啪”地一声,阿那吉熄灭了小船的灯光,黑暗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似乎有一双巨大的手将我们捂在了中间。

头顶是细密的星空,船下是亿万年的大海。人是那么渺小啊。哗哗的海浪不断撞击着船身,很快,我似乎看到了波浪的形状。每次“哗”声响起时,海浪的波峰便会轻微地亮起,几乎是在一瞬间,波峰的微光连成了一片,海浪显现出了浅蓝色的轮廓。原来大海不是黑暗的深渊,海水真的可以发光。

阿那吉说,今天运气不错啊,目测“蓝眼泪”的等级已经达到了最高,这是不常见的。

我想上前拥抱一下阿那吉,可我看不到她的样子,便不敢在小船上乱动,只能那么直直地站着。小船很快被浅蓝色的光包围了,浪花一层层涌向船底,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开始轻微地晃动。

那晚,我们究竟在海上待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返航的路上,弯弯的月亮突然在远处的海面升起,像一个巨大的钓钩。我们的小船加足了马力驶回岛上,泛着咸味的海水不断拍打船身,咸味来自海底的杀戮。小船靠岸时,海边无人放焰火了,人群散去后的海滩回归了沉寂,只有几名环卫工人,在捡拾着人群留下的垃圾。

阿那吉将小船停回了小港湾,我突然感觉一切不那么真实,觉得她像一阵风做的似的。

四、深海大鱼

一连几日,我都沉醉在海上那个梦一般的夜晚里。客栈的客人似乎越来越多了,阿那吉将头发高高地扎了起来。她每晚都会带着一些住客去海上寻找“蓝眼泪”,整日忙忙碌碌。在此期间,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查阅鲸鲨的资料,为下次出海做准备。

鲸鲨是世界上最大的鱼类,名字看似凶猛,其实是海里“温柔的巨人”,它以浮游生物、藻类和磷虾等为食,不会攻击人类。鲸鲨自恐龙时代以来,几乎没怎么进化过,是名副其实的远古巨兽。查阅的资料越多,我就越想看下鲸鲨的真面目。

阿那吉似乎将出海看鲸鲨这件事忘记了。我开始以为她生意忙,顾不上。后来才发现,只有我在客栈里闲逛的时候她才表现得很忙碌。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她什么时候带我去看鲸鲨。说实话,我有些着急了,卖车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但我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窘迫,说话的语气也是不卑不亢。

阿那吉说,鲸鲨出没的地点有些远,得租一艘大点的船出海,还需租借一些专业的潜水设备,肯定需要一些时间的。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她还拿起电话,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向电话中的人大声询问着一些问题。结束通话后,她对我说,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出海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准时来到码头,一艘大船已在那里等候了。登船之后,阿那吉向我介绍了船长和两名船员。简单地寒暄过后,船员解开了系缆索,大船开始向着小岛东北方向的海域航行。天气晴朗,视野开阔,海鸥又来追逐我们的尾浪。

到达预定的海域后,为了吸引鲸鲨,船长开始向海中抛洒死鱼。我和阿那吉换上了厚厚的潜水湿衣,戴上了巨大的氧气面罩,天地突然变色,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船长一声令下,我和阿那吉站在船边一起迈向大海,扑通扑通两声巨响,我感觉自己像一颗炮弹一样,在水面炸开了一个大坑。

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天空快速升高。起初海水浑浊得看不清周围的景象,随着身体的下降,海底逐渐清晰了起来。成片生长的珊瑚像地毯一样铺满了礁岩,在珊瑚礁的庇护下,各种鱼类穿梭其中。海带飘荡如丝绸,害羞的海葵缩成了无数个小球。几株粗壮的海藻不停地摆动着触手,藻叶舒展,既轻盈又充满力量。我的身体被涌动的暗流来回推拉,却不敢使劲发力,担心脚蹼会被那些触手缠绕住。

阿那吉快速向前游去,留下了一路乱舞的气泡,渐渐消失了身影。我怕在这阴冷的海里迷路,急忙拽住一根巨大的水草翻身,然后挥舞着四肢,追随她而去。日本暖流为这片海域带来了丰富的食物,浮游生物的繁盛使这里充满生机。海床上到处都是死去的贝类的壳,我游过去后,涌动的水流仿佛使贝壳重生。

我向远处的海床游了很久,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影子,拖着一团看不见的涡流从我的头顶掠过。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成年鲸鲨,目测有十多米长。我心中一紧,双脚僵硬,身体开始缓缓下坠。恐惧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好在阿那吉又从远处的礁岩后面游了回来。她身子柔软得像一只海妖,优雅地向鲸鲨靠近。鲸鲨扭动着巨大的身体,用宽大的嘴不断吞噬海水。它的嘴角似乎被巨大的鱼钩伤害过,身体有被巨大的渔网勒出的伤痕。不知为何,我身体突然一冷,不禁抖动了一下。

阿那吉游到了鲸鲨的身边,一手举着水下照相机,一手向我挥舞,示意我靠近一些。我踹了几下脚蹼,快速追了上去。我们一左一右伴着鲸鲨游了很久,直到它离开我们的视线,钻入了远处混沌的海水中。一想到它行踪不定,可能去往菲律宾、马来西亚,甚至更远的非洲东海岸,我便联想到了自己,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再来这片海域了。

那一天,我们向前游了很远,一直到氧气即将耗尽时,我才浮出水面。大船已经变得很小了,孤悬在不见边际的海面上。阿那吉很久没有浮出来,我怕她出现意外,开始焦急地向四周喊她的名字。喊了几声后,我的面前猛地升起了一朵大大的水花,她像一条鱼一样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们在海上有点渺小,不容易被大船发现,只好费力地游了回去。

坐船返程的途中,我开始沉默不语。阿那吉问我是不是要离开小岛了。我说是的,明天天不亮就要坐最早的一班客船返程了。阿那吉沉默了一下,说,你明早不用办理退房了,直接走就行。她没有挽留我,我来去自由。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完东西,天还是黑的,就独自走出了客栈。客栈的前台没有一个人,门大敞着。街道上也没有一个人,我拉着行李箱,声音很大,轰隆隆地响。来到码头,没人来检票,一艘空空的客船在那里敞着门。我登上船,船上也没人,正在纳闷的时候,船自己开动了。我在一片哗哗的流水声中离开了那个小岛。

五、再见海岛

回到北京的一周后,我收到了阿那吉寄来的我与鲸鲨的合照,那张合照同时出现在了她的博客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继续关注着她的博客。她依然不定时更新着出海的照片,里面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她再没回复过我在博文下的留言,我也渐渐地缄口不言了。

我换了一个新的工作,又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闲暇时间继续写一些晦涩难懂的文章。只是那段海岛的经历,再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许多年以后,某卫视推出的一档综艺节目又勾起了我的回忆,其中一期的内容是一位漂亮的女子作为向导,驾船载着几名影视明星去寻找“蓝眼泪”。那个女子长得很像阿那吉,没错,就是阿那吉,她的客栈已经出了名,被选作了拍摄基地。看着那些熟悉的画面,看着那片熟悉的海,我再一次想到了那头温顺的鲸鲨,不知它此时游到了何处。

我想打个电话向阿那吉表示祝贺,一方面也想提醒她“苟富贵,勿相忘”,可我翻遍了通讯录也没发现一个叫阿那吉的人。那张我视若珍宝的与鲸鲨的合照,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又打开多年前在客栈内创建的文档,发现里面只有一个标题——再见海岛。

时过境迁,我再也体会不到当年在岛上写下那个标题时的心境了,甚至连标题的含义都有些都搞不清楚了。再见海岛,可以理解成两种意思:一是与海岛告别,一是与海岛再一次相见。

我有些恍惚了,难道所有的记忆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我记得离岛的前一天晚上,自己对阿那吉说去城市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就返回海岛。可我食言了,一到城市我就丢失了天马行空的想象,脑海里像蒙了一层薄雾,许多记忆都开始慢慢消散。

现在又是一个深夜,天空布满了星辰。我想再次看看小岛的模样,于是打开了地图,不断放大卫星影像,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停放观光船的小港湾,可那里没有一艘船。

我知道自己还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回到那个海岛,再次住进潮汐客栈。那时候,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一声,阿那吉,好久不见啊。

文/贾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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