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份悬在半空中的喜欢,可能飞不过千山万水了

2019-05-31 | 阅读 | 阅读 2,823

立夏过后,黄昏越来越长,晚上九点多走在路上才是印象中的暮色时分。

偶然抬起头,看到了围墙上的蔷薇,以前写“蔷薇是初夏的心事”,但其实真正有心事的反倒是我们这些行色匆匆的人类。

前两天重看贾樟柯的《山河故人》,把里面一句话反复念叨了很久:“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即便是现在把这句话在电脑上打出来,心里也依旧涩涩的无法释怀。

我不知道念旧与心软是不是巨蟹座的通病,从小我就害怕搬家,害怕转学,就连亲戚来家里做客也怕,怕欢乐宴饮太短暂,客人散去只留下屋子里散不去的烟酒味衬出满屋清冷。

这种情绪同我伴生太多年,以至于我总是会为一些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难过。

中学时,我遇见过一个略微刻薄的班主任,他在讲台上给我们开班会,小眼睛锃明发光,眼风意有所指地扫向我,他说,你们都省点心用在学习上,老师和学生注定是不能做朋友的。

他说这话的前提背景是,高一时我们班刚刚毕业的年轻班主任管不了我们,虽然苦口婆心劝,但我们班成绩依旧飞流直下。

于是即使我们集体抗议,高二时的班主任还是换成了这个小眼聚光的老师。

我们都把前边那位年轻的班主任当朋友,为了他的离开哭过很久。

那时候坐在讲台下听到这种话,会光明正大翻个白眼以示不屑。

但事实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如今七年过去,至少我早已经和当年的老师没了联系,再回忆起往事心里也是波澜不惊的,甚至还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评价年轻班主任不太好的业务能力。

人啊,是真的会被时间打败,成为长大后自己的手下败将。

惭愧的是,即便长到如今的年纪,我也是刚刚才明白,人生路上,大多数同路人就只有陪着走一程的缘分。

缘分尽了,千万别强求,《倚天屠龙记》里的敏敏郡主能说一句“我偏要勉强”,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唱的绝不是独角戏。

写到这想起竹蔗,我情路坎坷的一个朋友。

我们喜欢跟她一起坐在青岛的马路牙子上喝酒,午夜的天空看不到几颗星星,她手机里鼓点密集的歌声总能让我们喝成酒鬼。

但在竹蔗身边,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喝,她总能把我们扛回家。

身高179的竹蔗细细瘦瘦,远看真的像根翠生生的竹子,凑得近了,又会知道这姑娘的芯儿是甜的。

被这么多女孩喜欢信赖的竹蔗,却偏偏不讨男生喜欢。

虽然我这话有点政治不正确,女孩是不必非要被男孩儿喜欢的,但陷入爱情里的人谁不盼望自己的感情能得到回应呢?

竹蔗从没正式谈过一场恋爱,她的感情多半在暧昧时期就夭折了。

我印象最深的大概是2016年的秋天,竹蔗领着一个比她矮一点的男生回我们的家。

那男孩看上去很单薄,跟我们打过招呼后就猫进厨房看竹蔗做菜,他在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里不知道在和竹蔗说什么。

从我的角度看,竹蔗有点害羞,因为她拿锅铲子的姿势没那么帅了。

“跟只小鸡仔似的,风一大把他吹跑了可怎么办。”

“就是,一点都没眼力见儿,也不知道帮帮忙。”

我们凑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叽叽喳喳地八卦,那时候大家都以为竹蔗终于等来了她的桃花。

姑且不论这朵桃花烂不烂,最重要的是,竹蔗开心就好。

那个秋天,竹蔗的确很开心,她越来越忙了,下班以后就往酒吧跑,那男生是一个小乐队的贝斯手,他们常常在那里排练演出。

好容易回家,竹蔗和我们讨论的话题也是眼影粉底菜市场,说好要一起素面朝天的竹蔗最先叛变,还是动作生疏地往脸上刷粉,一层又一层,好像刷墙哦。

我这么说的时候竹蔗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他前女友特漂亮,是他们乐队以前的主唱,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他领我出去多尴尬呀。”

说完这句竹蔗继续去遮她鼻子两侧零星的小雀斑了。

“可是,我觉得你不化妆更美呀。”如果那时的我像现在这样写过很多小说,一定会告诉竹蔗“喜欢你的人才不会介意你是否出门务必化妆”,如果他在意,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竹蔗当局者迷,我们这些比她小了三四岁的旁观者也还没修炼成如今的毒舌女子,大家都懵懵懂懂的,以为生命里一些以特殊方式登场的人总是那个正确的人。

忘了说,这朵烂桃花帮竹蔗在深夜赶走了两个想欺负她的酒鬼,那天周五我们罕见地没去竹蔗的小酒馆凑热闹,于是烂桃花以小英雄的模样粉墨登场。

他从此获得了像我们一样可以在竹蔗那里蹭吃蹭喝的特权,还能每天吃到竹蔗辛辛苦苦折腾出来的盒饭。

“他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可是他还没跟你告白呀?”

“那有什么关系,以后日子还长。”

竹蔗说这话时一定没想到,她以为的爱情连一个秋天都没撑过去,青岛那么短暂的秋天,都不够她在后来慢慢回忆。

说起来其实很狗血很无聊,竹蔗用钥匙打开烂桃花小破屋的门时,里面坐着正在抽烟的美人,美人的确明艳不可方物,烟熏嗓也的确迷人。

但那又怎样呢,我们心疼的是提着保温桶像小保姆一样的竹蔗,我们生气的是天底下怎么总有旧情难忘吃回头草这种破事,我们想不通的是一个男的既然放不下前女友为什么还能坦然接受另一个女孩的好。

“贱不贱啊。”这句话成了那年冬天我的口头禅,每次看到竹蔗意兴阑珊地趴在小柜台后发呆时,我总忍不住想骂人。

那时年轻见识少,谁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劈成五六七八瓣呢。

我不理解,竹蔗也不理解,但这不妨碍竹蔗为了自己是那几分之一而羞耻地欢喜着。

她欢喜于那人对她并非毫无感情,又为了自己的欢喜而感到羞愧。

面对竹蔗反反复复受到的煎熬,我也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总会过去的,正确的那个人就在来的路上呢。”

“如果我只想要这个人呢?”

“可他不好呀,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

或许是听多了我烂桃花的诋毁,而竹蔗又一直对烂桃花念念不忘,她难得发了脾气,“他好不好只是我的事,你们不用再说了。”

那天以后,我再没去过竹蔗的小酒馆。

那个有着青岛一厂原浆啤酒的小酒馆,和我曾经一起喝酒唱歌数星星的朋友们,都已经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甚至逢年过节都不会客套问候。

我后来听别人说过,竹蔗和烂桃花分分合合最终也没在一起。

另一个女孩嫁人了,婚纱是千里迢迢飞去马尔代夫拍的。

但我记得她曾经说过以后一定要在八大关拍婚纱照,还要穿着校服领新郎回我们的母校去看看。

还有一个女孩出柜了,跟家里闹得有些僵,但作为曾经能一起挤在沙发上睡觉的朋友,她从未对我们说起过自己的性取向。

我前两年还曾始终耿耿于怀,但如今也终于释怀。

我们陪着彼此走过那一段路就已经够了,没必要再尴尬聚会回首当年,也没必要介怀为何曾经要好的人后来都失去了联系。

我们中间隔着的,已经不止是误会和多年的生疏,还有决定离开对方生活时的意气用事。

很多事,不给你回头的机会的,你决定关上那扇门时或许并不知道,你们此后真的就被那扇门隔开了。

但这并不值得伤感,能陪伴彼此走过一段路,已经是十足的幸运了,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或许惺惺相惜却终其一生也无法碰面的人。

文:陈廿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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