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错人,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吗?

2018-10-15 | 阅读 | 阅读 1,826

01

黄纸漫天,哭声哀哀,睢阳王府内人人均着白衣麻布,吊唁死去的睢阳王之女怀钰。

痛哭声、呐喊声、慰问声交织缠绕,整个王府都被一股无形的悲伤所笼罩,在这哀声连连的人群中,有一身穿华丽珠袍,相貌娇美的妙龄少女从灵堂内缓缓飘出,如一缕幽灵般飘荡在人群中,没人能触摸她,她也无法触摸旁人。

她知道,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她,身体如羽毛般飘飘然着,日光烧灼的她身体微疼,她躲避阳光,遮荫而行,游离于尘世。

不都说人死了会有黑白无常来接应自己投胎转世,为何自己会成为孤魂野鬼?难道那天死去的人太多,自己被遗漏了?怀钰不禁暗想到。

死本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如今连投胎都无门,这让怀钰怅然不止,正埋怨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周边的事物出现了异样,即将滑落的水珠凝固在空中,树上刚还在争前恐后抢食的鸟儿也静止不动,万物归于沉寂,而只有自己眼前缓缓走来一位长者。

长者身旁仙气缭绕,若隐若现,怀钰心想难道是自己的埋怨灵验了,上天派人来接自己了?

正想着那长者开口说道:“你可想再修为人?”

再修为人?不是投胎转世?怀钰惊讶不已,狐疑似得看着长者不言语。长者貌似看穿她的心思,笑道说:“并非所有人死后都要投胎转世,有一类善人在死后可有再修为人的机会,而你恰好被选中了。”

怀钰听后甚是高兴,便求长者帮助自己。长者看了看她,说道:“这法子很简单,只需在人间待上三年,吸食万物之灵气,便可修得真身,那时就可如正常人般生活,只是在这三年间不可见日光,烛光也不行,否则前功尽弃,永世不得为人,你可答应?”

怀钰心想这太简单不过了,便爽口答应。长者看她答应的轻巧便意味深长的说道:“姑娘,有些事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有些人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值得信任,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等怀钰回应便消失了。

02

喧闹繁华的城内即使到了夜晚也灯火通明,只有东城较偏僻的地方幽暗静谧,这是一片贫民区,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淡而又简朴的生活。

怀钰经常在这一带游荡,她发现在这片早早就熄灯就寝的区域里,有一户人家总是亮着昏黄的烛光,靠近处还能听到从里面悠悠传出诵读《诗经》的声音。

那声音温润而又有磁性,带着说不出的魅惑让怀钰魂牵梦绕,成为了她在这漫漫长夜的温暖与寄托。

她想见见这个人,心想着腿脚就不听使唤了,在屋内烛光吹灭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的飘到屋内,映着月光,她看到了男子的容貌,虽算不上英气逼人,但也儒雅可亲,一身的书生气质。看年龄也有四十左右,不知为何还孑然一身?

怀钰又喜又悲,喜的是他既孤身一人,那便可以作伴,而悲的是,毕竟人鬼殊途,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有能力幻化成人,让人触摸,但也并非真人,终究还不能见天日,只能做夜半夫妻,而若等三年后,恐怕已物是人非,不是这般光景了。

纠结与踌躇着,她想如果自己还活着,身为睢阳王之女,遇到自己心喜之人,必不会如此犹豫,而如今自己一无所有,人不人,鬼不鬼,何谈感情?

这样想着,怀钰似乎得以释然,既然一无所有还怕失去吗?如若他也心意我,那坚持三年的夜半夫妻又何妨;如若他不心意我,那便就此别过,互不打扰,也不损失什么呀?

03

心意已决,第二日晚,她便在书生熄灯就寝时,幻化成人进入书生的房间。书生乍看到她时,就被她的美色所倾倒,一时忘记她是谁?怎么进来的?愣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还是怀钰先打破沉默,她对书生说自己每夜闲逛此地,听得书生的声音很是欢喜,希望可以与其结发为妻,用余生陪伴彼此。

书生听完后既震惊又惊喜,没想到对方如此主动与直白,这不就是自己整日心心念的爱情吗?真挚、勇敢、毫无顾忌,霎那间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等待是值得的,最终还是让他遇到了这样的人,欢喜都来不及,怎会拒绝。

怀钰看到书生的应允高兴不已,觉得他跟世人不一样,不循规蹈矩,不被世俗观念所禁锢,也正是自己的心念之人。

“不过你还需答应我一件事,我现在身体尚虚,三年内不得见光,这三年我只能夜晚来陪你,你可答应?”怀钰补充道。

书生觉得与遇到心喜之人相比,三年的等待根本算不了什么,喜悦之情让他并未深究就连连答应。就这样,每到夜幕时分,书生就在屋里等着怀钰的到来,没有灯光,两人就迎着月光或吟诵诗书,或低声私语,或嬉戏打闹,过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邻居王大婶发现书生的不对劲,便问他最近晚上怎么都不点灯了?

书生便把遇到怀钰以及她暂时不能见光的事情说了,王大婶听后震惊不已,追问道:“你家娘子是何许人也?得的什么病?白天她都去哪里?”

一连串的发问让书生窘迫不已,这才醒悟自己对怀钰的了解如此甚少,心想晚上一定要好好询问询问。

然而,从那以后怀钰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书生很失落,自嘲道这不过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于是他又开始夜夜朗诵《诗经》,以发泄心中的苦闷。

04

王大婶看书生晚上有开始点灯,以为是他家娘子病好了,便过来道喜,谁知多日不见,书生面容憔悴,消瘦不已,吓着王大婶赶紧问他缘由。

书生便把那日后,娘子再也未归的事告诉了王大婶,王大婶听后眯着眼睛啧了啧嘴,说道:“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日听你说完后,我就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你想什么病不能见天日,还只能晚上出来?别怪我多嘴,公子恐怕见的不是人而是鬼吧!”

书生听后不禁一震,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和她已有肌肤之亲了……”

“哎呀,鬼也分很多种啊,你看你现在瘦弱的样子,恐怕就是她当初……”说到此处,王大婶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便转移话题宽慰书生别再想她了。

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了几个月,一天夜里书生正要熄灯就寝时,忽然门被一阵邪风吹开,昏暗中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吓得书生不由得后退几步,颤声问道:“怀钰?”

“是我……”怀钰柔声道。

“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书生边说着边大步走到怀钰身旁,紧紧把她拥入怀中。

突然在两人之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怀钰赶紧挣脱他,打趣道:“瞧你,都把孩子弄疼了……”

“孩子?我们的……孩子?”书生顿时无法接受,喃喃问道。

“是呀,当初我不辞而别就是因为他,我还无法见天日,为了养胎便不可来回奔波,于是就隐居山上,待孩子出世后我才来找你团聚。”怀钰欢喜的说道。

书生把怀钰扶到屋内,抱起孩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眼看孩子的眉宇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便放下心来。

05

两年过去了,每天夜晚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光,怀钰很满足也很幸福,平淡是福,她想要的本就不多。

离三年之期还有一年,她无时不刻都在幻想着自己真正成人的那一天,可以不再受约束与爱人和孩子待在阳光下嬉戏、散步,她觉得快了,那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心想着,便不自觉的拥紧了睡在旁边的书生。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了,他望了望怀钰,黑夜笼罩在他们之间,他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颜。

两年了,他基本记不清甚至说从未真切见过她的容貌,初识的心动在这平淡的日子里消磨的所剩无几,反而当初王大婶说的话却在自己的心里蠢蠢欲动,与日俱增。

“公子恐怕见的不是人而是鬼吧!”

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视线移开,不敢再看着怀钰。

然而越不知道就越好奇,可又怕知道后无法承受,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但好奇心是一个磨人的东西,一旦在心里埋下种子,总会有竭尽全力突破土壤的一刻。

天微微泛白,怀钰起身便要离开,书生猛着抓住她的手,酝酿了一番还是鼓足勇气说:“娘子,今夜,我可否听听你的故事呢?”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怀钰一跳,两年来不是没想过他会过问自己的身世,但拖着太久已然让她忘掉了这种可能性,以为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听到了什么谣言吗?”怀钰试探问道。

“哦,娘子误会了,只是我们相处这么久却对娘子的身世毫不知情,总觉得我这个相公做的太不称职了。”书生心虚的赶紧正言道。

怀钰听后扑哧一笑,说道:“相公你多虑了,不是我有意不说,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可否再等一年,我定会把我的身世一一讲给你听。”

书生很不解,三年之期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这三年她不可以见天日,她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怀钰的推脱更加激起他的探究欲,他觉得夫妻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这样遮遮掩掩成何体统。

于是他决定走险一试,当晚他趁着怀钰睡着之际,轻轻下床点着烛灯,又蹑手蹑脚的走近怀钰。

微弱的烛光游走在怀钰身上,从精致的脸庞到凹凸有致的上身,书生觉得怀钰美极了,看着她均匀舒缓的呼吸,书生并未觉得此番举动能带来什么实质的后果,心里更加疑惑。

突然他心口一紧,不禁大叫一声“啊”,连滚带爬的想往门外逃,脑中始终挥散不去刚才看到的一幕,在腰部以下,华丽裙摆之下竟然是两节枯骨!

06

怀钰被这一声惊叫吵醒,看到书生惊恐的眼神和地上散落的微弱烛光,心中已了然,两年的相处,就连这点信任也没有吗?愤怒?伤心?绝望?幻灭?

两横泪水缓缓流下,她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说:“为何要负我?你可知还有一年我就可以幻化成人了,而如今我只得永世不得为人……”

“什么?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书生听后停住脚步,有些懊悔的问道。

“当初嫁你之时,已告诉你我身体孱弱三年不可见光,你也答应,为何不遵守诺言?”怀钰厉声喝道。

“我……我怕你是鬼……”书生心虚地说。

“我是鬼,可我几时害过你?我一心对你,却被你如此践踏,罢了,罢了,我们缘分已尽。”怀钰悲痛欲绝,紫灵之光把她环环围住,好不容易长好对肉身开始变得透明。

怀钰靠着最后一丝灵力,走到书生面前,递给他一个镶着璀璨珍珠的袍子,虚弱得说道:“我虽怨你,但我不会负你,你家境贫穷,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受苦,这个你拿去,可当一些钱财补贴家用……”

说完便随着那最后一点声音消失殆尽,只留下失声痛哭的书生,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是王大婶还是自己?恐怕是自己心底的不信任和畏惧吧,从头到尾爱的都只不过是自己罢了。

07

怀钰觉得自己涣散的体魄正在慢慢聚焦,意识也渐渐清醒,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日救自己的长者。

长者手捋白须,微笑着冲怀钰打趣道:“你的眼光不行呀,选了这样一个男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怎么……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怀钰看着自己的完好无损的身躯疑惑的问道。

长者爽朗一笑说道:“你确实又死了,永世不得为人,但却成了仙,可谓涅槃重生呀。”

“啊?原来永世不得为人的背后竟是这层含义,我以为我会魂飞魄散,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了。”

“非也非也,这命是你自己挣得,你不记恨他的过失,还给他留有后路,是这颗包容之心救了你。”

“那他现在如何了?”怀钰有些失神的问道。

“他?珍贵的东西都要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的珍贵,可没人等得起。你走后,他心怀愧疚,每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可喜的是,你当初留它救济的珠袍恰巧被你父亲买到,一番询问过后,便承认他是女婿的身份,已经把他和孩子接到府中生活,荣华富贵这辈子都享受不完了,只是可惜了你啊……”仙人感叹道。

怀钰轻声一笑,摇了摇头说:“不可惜,沉浮于世,谁还不能爱错一个人呢?爱了就爱了,伤了就伤了,爱他时,我便护他周全,不爱他时,我也不落井下石。如今,我俩缘分已尽,望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吧。”

漫漫修仙之路,怀钰还愁找不到更好的人吗?

文:追逐繁星的猫

⇧回顶部